电子政务平台|局电子政务平台|繁體 |登录|注册

母亲

2023-02-28 10:59 工会主席

提笔想写一下母亲,这个想法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,但一直有种无处着手的感觉,今年105日是母亲95周岁生日,因为工作和疫情的原因,我已经两年没回去看她老人家了,这个国庆假期也不行,心中无限挂念。

多年来,想起母亲时,心里总会生出激动和温暖。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,皮肤微黑,满脸褶皱,浓密的白发中夹着一点黑色,用发卡紧紧地箍在头上,母亲的背有点驼,现在身高也就在一米四多一点,因为左腿骨折过,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,母亲每当高兴时眼睛眯成一条缝,露出整齐的假牙,还时不时地用左手摸一下嘴角,生气时小眼睛盯起人来狠辣狠辣的,说出的话一点不留情面,这就是母亲当下真实的样子。还真应了那句俗话:儿不嫌母丑,从小到大,我一直感到母亲是天底下最漂亮、最好的母亲,特别是自1983年上学离开山东老家以后,到如今步入中年,这种意识越来越强烈。

母亲的故事很多,自己的、周边的,普通或不普通的都和我们讲,九十多年的经历记都记不过来,这几年回老家听的最多的是她边唱边讲,边讲边唱,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共产党怎么打鬼子、斗顽固、埋地雷、攻打马连庄(原日本鬼子胶东主要据点之一,现在莱西市的一个乡),有时候母亲唱歌甚至到了着迷的程度,对儿女这样,对邻居这样,对客人也这样,我想,这应该是久远的烙印挥之不去的结果吧。

母亲叫倪淑民,1927年出生在山东省莱西南岚乡大店东村,上过一年小学。1944年秋,17岁的母亲在几个娘家舅舅影响下参加革命,与贺氏民、贺春亭、贺春海四人组成秘密小组开展地下工作,接受八路军胶东抗战第四区党组织领导,直到1951年党员身份公开,母亲坚持地下革命工作7年。19456月,在四区区长郝斋廷和大店东村书记、民兵连长贺氏民的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,预备期1个月,于同年77日转为正式党员,同时入党的还有秘密小组的三位同志,母亲说他们是胶东四区的第一批党员。

2021年建党100周年时,母亲光荣在党76年。据母亲讲,胶东地区革命斗争异常残酷,抗日时期的主要目的是消灭伪军师长赵保原,赵保原投降日本鬼子,是胶东地区最大的日伪军头子,日本投降后又投靠国民党,手上沾满了八路军、共产党和人民群众的鲜血。日本投降后,四区的地下党组织又参加了与国民党顽固派的斗争,主要斗争对象是国民党旅长王子潇(据母亲所述)。地下党组织的主要工作是观察斗争形势、汇报和传递情报、配合部队在敌后方埋地雷、动员参军、减租减息、打地主分田地、动员妇女解放运动。母亲说,抗日初期老百姓只知道有八路军,而八路军就是共产党,但不知道有地下党,直到与国民党顽固派斗争的时候,地下党成为了主要的被抓捕对象,为了抓捕地下党,国民党顽固派不惜杀害无辜的老百姓,“宁可多杀百,不能漏掉一个”,牺牲的地下党和群众很多很多,而生存下来的很少很少。多年的地下斗争是在颠簸和危险横生的环境中度过的,7年的遭遇和坚持,甚至受到的委屈与责难,都是我们今天难以想象的。

隐蔽身份和保密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,靠的是坚定的革命信念与执着。母亲说她年轻时候顽皮、不听话,坚决不裹小脚,能说会道很活跃,大脚板到处跑,这成了掩护特殊身份的天生条件,三个舅舅也是地下党,一家人经常在一起,也不会引起别人的猜忌。在大店东村时,组织安排了和她同岁的女孩子刘兰英相配合,刘兰英住在村东头,母亲住在村西头,出去参加活动时都是两个人一一起,白天或晚上开会的时候刘兰英给望风放哨,组织妇女活动扭秧歌、唱戏时,两个人也在一起,结束后一起结伴回家,就这样一直到出嫁。不知道为什么刘兰英一直没入党。敌人进攻那几年大家都很乱,有的家里人都跑了,好长时间不回家是常事,母亲就按照上级的要求参加民兵,专门学习了埋地雷的各种知识,参加敌后抗日活动,“不用回村子里面时,别人也不认识,只要自己不说,外人也不知道你的身份。”

母亲1947年嫁到大店东往南5里地的尖顶村,那时日本鬼子已经投降了,与国民党顽固的斗争进入白热化,为了保密和便于疏散,组织要求单线联络、在晚上开会,开会的地点选在山沟、玉米地、高粱地这些地方,母亲说到村南1里地“杀人沟”开会的次数最多。因为家里穷,起初父亲在蓬莱扛活打长工,每隔几个月才能回家,但是后来辞工回来了,父亲说“是因为听见周围的人说你妈妈搞破鞋,老钻胡黍地(高粱地),和别人跑了”,不放心就回来了。从此两个人经常打仗(吵架),当时母亲说“你只要能找出来我和谁搞破鞋,我就认了,我就死给你看”,奶奶也和我父亲说“你老婆人品好,不是那种人,绝对不会跟别人跑了”,真到有一次母亲要和父亲离婚,坚决不在一起过了,闹了好长时间,父亲才宽容了母亲。1996年冬,二老在我家过年,说起这件事情时,父亲说“当年哪里知道你妈妈是共产党,要是知道了早就没那么多事了”,我问母亲,当年非要承受那么大的委屈和指责?为什么不告诉父亲真相?母亲说“当时哪里敢告诉他我是共产党,到处都是特务,都在杀共产党,要是告诉他了,说不定哪天晚上他用刀把我脖子抹掉了”,现在想起这件事情,心里还为母亲感到愤愤不平。1951年全国党员身份公开后,父亲才知道母亲是共产党,从此父亲对母亲才开始真正的好了。后来,随着子女的增多,为了帮母亲挑起家中重担,父亲辞去了国营养蜂场的技术工作,回家种地当农民,与母亲一起养育我们兄妹六人,直到2003年去世。

母亲是地雷“专家”。去年,庆祝建党一百周年之际,青岛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来家里采访母亲,母亲谈起当年给鬼子下地雷的事情时,说到怎么下绊雷、怎么下拉雷、怎么下马蹄雷之类的,神采飞扬头头是道,“不见敌人不挂弦,现在让我下我还会下。”1945年夏,母亲是胶东四区大店东村妇救会长( 当时全区没有几个妇救会)兼爆炸队长,获得过在草泊村举行的四区地雷比赛第一名。按照上级指示,多次组织民兵在敌人经过的道路上埋地雷,埋什么地雷根据地形和道路情况定。“有一次几个人晚上去马银山(位置在现在的莱西湖)下地雷,刚去就被河对面的鬼子发现了,因为天黑看不清楚,鬼子让这些人举起两只手拍着巴掌从河里走过去,要么就开枪了,我和另外两个人拍着手走过去了,说是回倪家岭家,晚上害怕结伴走的”。还有一次地雷埋好了以后,敌人没有从那条路走,为了不伤到老百姓,他们又回去重新挖出来,挖地雷比埋地雷的难度大多了,一不小心就要出大事情。

母亲的政治原则和自律性让人敬佩。从小时候就常听母亲念叨村党支部开会的事情,最多的就是说起党的会议上党员干部一律平等,要对党忠诚,有什么就要说什么,批评和自我批评都必须要讲真话,对和不对必须辩论清楚,不能会上不说会后再说等等。有一年,生活在东北的大哥添了儿子,母亲去给大嫂伺候月子,到了半年一定要回来,因为她说脱离组织六个月不参加支部会就是自动退党,她不能退党。2019325日,三嫂在“老家亲人”群上发视频:“今天晚上,家人护送93岁的老党员去参加村里的党员会,( )抹黑抹黑的。”村党支部每个月开一次会,每次都通过大喇叭通知,邻居们听到了都会来告诉她晚上要开会,这么多年每次都去,母亲耳朵不好,去了后在她的名字上打勾,然后坐着看别人讲内容,母亲说“不知道说的什么,一句没听见,开会是上级要求的,都得去”。

母亲的人生观、价值观一直影响着我们。在青岛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对她的采访中,问她当初参加革命为什么,值得吗?母亲的回答很农民化:“打败鬼子和汉奸, 共产党也不知道出了多少力,要不是共产党能过到现在的生活?看现在穿什么吧!吃什么吧! ( 生活多么的了不起,是原来不敢想的),感觉(我们共产党现在)成功了,呵呵呵呵”,看到母亲那满足、自豪、与舒心的笑容,我们的内心无比欣慰。1952年,莱西县成立东钟乡,母亲是第一届妇女委员( 母亲说她说了算,应该是主任角色),直到几年后东钟乡撤销,母亲又回到村里当妇女队长、突击队长,再后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党员。母亲的精神状态非常好,这么多年,从没有听母亲对组织产生过抱怨,也从没有对组织提过什么条件,组织也没有忘记她,逢年过节都会为母亲送去关心与慰问。几年前我问过母亲“上级每年给你12000元慰问,你满足了吗?”母亲说“当然满足,我是抗日时期的党员,比村里解放战争时期的党员高多了”。多年前一天,单位的一位老同志拿着三峡晚报找到我,说我母亲这种情况应该享受的一些事项都在报纸的一篇文章中,我看了以后说“谢谢你的关心,我妈妈现在很知足的,她相信组织,这些事情让她知道反而不好,我们喜欢她这种状态”。2009年,母亲听说我提为副队长,专门打电话给我“望曙(我的小名),我跟你说啊,你当官了可千万不要贪污昂!”母亲的这句话我时刻牢记在心。在母亲的影响下,我们兄妹六人都是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,中规中矩,老实本分,不偷不抢,不贪不赌,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会打麻将,虽然我能看懂,但是我不打。

母亲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,她组织妇女给八路军站岗,配合八路军指导员宋运生在大店东建立驻点开展革命活动,组织妇女拥军,做鞋子、做旗子、抬担架、养伤员、买水果、送鸡蛋,带头创立四区的第一个女子秧歌队(母亲记性好,秧歌扭得好,年轻时听过一遍的歌都能唱下来,现在还能唱几十首),因为动员参军被评为三等功(“发一个奖章,跟铜子样,上写三等功,没名没姓,47年敌人大进攻时埋在家里西间墙角里,后来一直没找到”)

    母亲是农民,没有文化,不会组织语言,碎片化的表达方法,没有任何的总结与提炼,或许还有许多的记忆被封存或遗忘。我没有经历过当年的炼狱与战火,也感觉不到生命的残酷与威胁,但我看到了当今中国之成功,看到了成功与幸福背后一代代共产党人的牺牲与付出,看到了共产党人对革命信念的坚定与执着,这一切都感染着我,作为一个共产党员,我会像母亲一样永远跟党走。

    (写于2022年10月)

相关附件:

 已阅 0  打印   关闭 

相关文档